风华引 之二（一）

青云之志。

那时年幼，她以为女子最大的青云之志不过是做皇后。先生说她太富经纬而不该泯灭于后宫，该去经历那些真正的碧霄若海，云里行舟。

那之后的许多年，程飔然会猛地良心发现——路征并不曾骗她。路府中她自诩好风凭借力，扶我上青云。回首半生，他也真的扶着她，一步步走上了众生之巅。无论辛苦或悲伤，甚至，踩着他的肩膀。

来平康坊娇梨院接她的是名年轻男子，身材高大，雄颜伟姿。他金环穿耳，螺髻长卷。并没穿大内侍卫清一色的青蓝袍，而是路府的浅灰袍，脚踏五马流云黑靴，走起路来身轻如燕，步履如飞。见到飔然，颇为恭敬。“丞相吩咐在下护送姑娘至东华门。”她心道，从前居路府时，似乎没见过这个人。

随他上路。

半路，又听见他小声说，“丞相还嘱咐姑娘，无论怎样，务必不要伤及无辜性命。”

啰嗦，她先在心里骂了路征一句。但冷静下来，她又想，既然连这种话也可放心托付，可见此人竟是路征心腹。哪里就有了这号人物？飔然淡淡嗯了一声，越发对他留意起来。细致观察他几番，觉得他有几分眼熟。可是在那里见过呢？

车辇一进东华门，便有一名宫女来迎。这宫女远远的过来，只见她身着一袭浅碧色绣金丝白梅迎春纱裙，细步轻挪，走的甚是优雅。近了，又见她吊珠眉、细长眼，桃腮秀凝，乌发梳成双环髻，样子看上去伶俐且得体。

守卫的人向宫女行了一礼，“有劳姑姑了。”接着又转身对飔然行礼，“日落时，还是在这儿候着姑娘。”

如此谨慎服帖，飔然更是多瞧了他几眼。她莫名觉得这人身上有蹊跷，然而究竟是何蹊跷，暂时还无暇深究，因为那宫女已经眉开眼笑的走上前来了。

“奴婢名叫杏溪，是景澜宫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。娘娘吩咐奴婢来迎姑娘的，请姑娘随奴婢来。”

奇怪，程妃的妹妹来探程妃，却是皇后派人来接。这场会面，显得越发不轻松了。飔然跟着杏溪一路朝里。紫禁城雍容华贵的高啄檐牙，朱墙金顶，凤阁龙台，终于在素雪洗过的苍穹下，清晰展现。途中经过许多宫室。琉璃玉瓦，朱楼绮户；廊腰缦回，檐牙高啄。她在书中读过那五步一楼、十步一阁的宫廷胜景，如今觉得文字描述实不及亲眼所见之万一。

杏溪一路紧闭朱唇，并没向她介绍各个楼阁。想这紫禁城之“禁”字，有其意义，她也不多计较。

若有缘，日后再细细观览。

走到深宫中一处曲径通幽之所，一座骨骼清奇的殿堂映入眼帘，不妖不古，如雨似朝，透着一股威严而细腻的派头。宫殿中正处挂一描金匾，上书三个大字——毓琛宫。她想起方才杏溪自表是皇后的侍女，景澜宫中人。那么想必眼前这毓琛宫乃程德妃的居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