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引 上元（四）

程飔然备好优茗，敞扉以待。

今日来人让她想到曾经程府中初遇，年轻一些的宣铎。同是邪魅外表上难测，但明目底下分明透着一股难掩的少年意气，并不复杂，坚定不移。

所谓少年意气，便是要凭着他意志，将天下重铸个模样出来。

眼前此白衣少年，长袖善舞，知分寸，懂进退。如今飞霜堂仍在路征手下，但近日太后党动作颇多，他作为少帝阵营的中流砥柱，难免分神不少。因此，他任命了一名副手，接掌飞霜堂诸项事宜。

此处“诸项事宜”，事关选拔新生与第二期常科。

飔然深视对着的白面郎君，身为第一期常科的探花，他自视甚高，不甘人下。身为盛京城巨富之子，他年少轻狂，驭马弹花。岳寅宇曾提起过这位昔日同窗，说他，“好强的紧，凡对手有的东西，他定要来争，倒不管那东西本身是好是坏。”

于是，这便来争了。

可凭他，也将自己摆在了路征之对手的层面，难免可笑。

“孟大人何故光临敝舍？”

程飔然以玩味的目光刺探孟炎。他本在小几对面端端坐着，听她一句挑衅，那对精致俊逸的桃花眼中竟起波澜。他微俯了身，纤长双指游上了她芳香粉腻的脸颊，轻轻一刮。

飔然倏地生怒，这人未免太过轻佻。“请孟大人尊重些。”

孟炎回身落座，唇角哼了一声。“路相还未曾给瑶姬姑娘换籍，姑娘不必急着拿款作势。”

飔然吃这一枪，气极反笑。她倒低看孟炎这登徒子了，头一句话就先警告她：她如今身在教坊名簿，便是贱籍，身份低微，按照天朝律例不能许给良民做妻。即便有人肯赎她，最多收作妾侍，休想登堂入室。除非先为她换籍，成了平民女子。

而传言中的那金龟婿，还未这么做。

因此，她大可不必提前拿自己当根葱。

“孟大人教训的是。”飔然笑笑，“那么，孟大人可愿为小女洗身换籍？”

“姑娘若肯帮在下，在下自然会有所回报。”

飔然竖着耳朵聆听。

自从常科高中三甲，孟炎的仕途虽无大的波折，但也无他预想中那般节节高攀。岳寅宇名为流放，实则是御赐的历练良机，日后必有重任委他。每思及此，孟炎便觉不服气。

个中缘由，非常简单——那小子看似一根筋，其实慧眼识良木，栖于高枝。

飔然嗤之以鼻，其人自大，竟看不出成润是因正直品性才得路征护航。凭他，本富才学，但性情狂傲到目中无人，真真可笑。

心里这样想，嘴上却全不是这样说。

“孟大人也知良禽择木而栖，又何必独守一木？”她将温好的茶缓缓推至他面前，“我劝孟大人一句，如今朝堂两党分立，少皇帝与太后，实力相差悬殊。”

孟炎挑了柳眉。

“太后与杨将军皆重开国功臣，天巽帝之创伟业，平原孟氏功德匪浅。个中道理，孟大人不会不懂。”

孟炎显出深思熟虑的笑。“姑娘所言甚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