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引 头名（四）

皇帝提笔批注――眼下无确凿证据，延后再议。

路征心里默默算着，程妃还有三个月便是日子。宣铎只是想拖过这三个月，以免冲了她的身孕。可对臣子总不能这么说，才托词无确凿证据。

宣铎如此的驳了岳寅宇，后者安分下去，数日没有再提。

区区半年过去，他已脱去初生牛犊的莽撞，渐渐老练成熟。但他的正直犹在，正义犹在，朝廷的蛀虫不除，他义愤难平。劾程贮时的折子莫名被压下，他难以平静。幸运的是，有人肯听他倾诉。

娇梨院中，她神色怡然，眸中掀不起一丝波澜。他时常想，她年岁与他相仿，是如何修炼成为如此的淡定冷静、睿智聪明。回回如此，她沉默的听完，再以一言两语轻易解决了他胸中难题。他深深的佩服她，也为她的神秘所吸引。

她听了，冷笑几声。“没有证据么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，证据，说有就有。”

岳寅宇走了，她才真正静下来，用心思考。

无确凿证据，皇帝这托辞真是再虚也没有了，真正原因恐怕另有其他。而那最可能的原因……程绮韵如今在宫中，可还得宠？

半月中空，黑夜无星。

她见窗外影影绰绰的树枝，扑的一动。于是倚在栏上，道：“你上来呀。”

那人腾身一跃，轻快落在她旁边。

她点点他怀中随身携带的酒壶，“把你那酒，分我一点。”

“使不得。”

“大叔……”她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，拖长尾音。撒娇这事，她最会做。只可惜，从来没什么人，肯让她撒娇。那阴影中黑黝黝的人不为所动，她索性贴了过去，摇他手臂。

他避让，回话的语气中却带了宠溺。“这酒很苦，怕你喉咙痛。”见她不依不饶又要贴过来，他将话题岔开，“你爹还得苟延残喘几日，于是心中不痛快么？”

“我从没认他是爹，烦请阁下别这么称呼。”

听了这话，他似乎不太愉悦。酒壶本在五指间牢牢攥着，这会儿送至自己唇边，痛饮一口。“血浓于水，骨肉亲情。父辈们，你恨他可以，否认却是没用的。”

她不接话，两人尴尬的沉默了一阵。

他重又开口，“说到证据，我可去寻寻。”

她双肩一凛，思绪这才回到正事上来。

“杀鸡焉用牛刀，这回不劳你。程贮时那边，我早有人盯着。”

他哦了一声。想想，将酒壶解下，递了过去。“还想尝不想？只饮半口，或还使得。”

热脸却贴冷屁股。

她只瞧两眼，没有接，“我一向不胜酒力，半口也恐太多。”不再看他，拂袖回了阁内。

翰林博士程贮时遭参劾之事，被皇帝亲自压了下来。岳寅宇虽备受宠信，但事事一人使力，难免独木难支。如今皇帝不准，他也没的拿到授权，去仔仔细细查程贮时贪污枉法的证据。如此，甚是郁结。

半个月后，事情突起转机。朱红绸带包了一本账簿，趁夜时被抛在了新科进士们的公舍门外。同僚们心知肚明这摊子如今是岳寅宇在管，一同将它传给了他。那账簿标记记录的是崇元二年腊月至六月间的私帐，粗略一读便知，仅半年间，程贮时与盛京富商往从密切，卖官鬻爵的勾当做了十几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