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引 藏毒（二）

“日后若常来小坐，还望先生不要见怪。全因飔然姑娘一手好茶，在下实在喜爱的紧。”

施毒不成反被讽，飔然气的七窍生烟。她瞪送那麒麟紫袍扬长而去，咒他上马绊住，跌个头破血流。

路征果然常来小坐。他不再提飞霜堂之事，回回只与先生对面坐了，饮茶，议时政。时不时的，留些小恩小惠，有时一只紫砂茶壶，有时一座玛瑙镇纸。飔然暗觉好笑，先生乃高洁之士，岂会被这凡世俗物所移。

她本想统统丢出去，却终是没能下去手。路征带来的都是好东西，好到天地间都难得一见。她在程府书房中见过一些好东西；可那里面最上等的什物，也及不上这个好。他带来的玉，质是皎洁无痕的；他带来的晶石，粒粒澈莹如水。

从来没有过什么好东西，可以这样衬得起先生的才德高华。

飔然清点了所有大礼小礼，寻本账簿好好记了，心下计算。那日伺候先生睡下后，她出来收棋盘，发现路征还没走，故着意道：“打从今儿起，再不必送礼来。”

路征嗤之以鼻，“那礼本不是给你的。”

飔然不免尖酸，叉腰眯眼道：“正是这个话。既知礼是给谁的，就该花点思量，想那人所需的是什么。送的那些废物，有什么用。入冬这么久，也不见拿件踏实暖和的衣裳来，是叫我们先生受冻么！你们好大良心！”

路征铁青着一张脸，没有答话。

然而几天后他再来，便带了一条千金裘，几匹“富贵长春”宫缎。够她为先生缝件冬袍，还能余些布头为自己添条冬裙。她用脸颊摩挲着布料，果是顺滑的像水一般，轻却暖。

想这宫缎是宣铎所赐，她想着他的好意，喜从中来。

眼角瞥到路征，她收了笑靥。眼珠子转了几番，又对他道：“你看那门上的帘子，上月断了好几根。——看哪，看见了么？”

路征一如既往的，装作没有听见。

但她知道他下次来，就会带着五彩线络盘花帘，还会瞪着她挑三拣四，选出最好的一挂，其余弃之如敝屣，丢还给他。

路征此人，有种难于言说的可靠。

先生是极欢喜路征来的，也喜欢和这年青后辈对棋、论事。

先生说，文采常有，权谋亦常有，但能合文采与权谋于一身之人，天底下也没有几个；而若集了文采、权谋，更能虚怀若谷、无私为国，那便是完人。

数月时光，路完人一步步攫取了先生的欣赏与信任。

但飔然并不怕先生会被他撬动。

先生对她许下过诺言，就绝不会违背。先生是死不食言的人，单凭这个，飔然就不会太担忧。

她之所忧，是先生的身体竟每况愈下。起初只是面色不佳，后来竟厌食。她尽量烧他喜欢的菜，也难得见他动一筷子。他呆呆对着圣贤书，抚额皱眉，出声叹息。入了夏，日头既低，燥热难耐，老人起居便更难过。

飔然无事便翻翻医书，却不得法。头疼脑热，食欲不佳，这症状实在泛泛。脉象一节，她又读的不十分懂。行医与诗文不同，最难无师自通，纸上得来竟远不够用了。

请城中大夫来瞧了，也说无病，但是心火罢了。

心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