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引 第83章 情浓（三）

就着这驾休奴，她想起了什么人。酒不离手，剑气如霜。他留下一尾白鸢，每日三次栖在她珠帘，探着美丽的长颈，瞧她安好。还有一只高额吊睛的白猫，脾气暴躁，凶猛异常。

她拾起鸢雪每日落下的华羽，已经满了一匣子。阿亡以日食一牛的食量，这半年来身量长的惊人。

可那说好伤愈就归的人，还没回来。她平日并不太记挂他，但此时此刻不由得担心起他的伤势来。半点音信也无，难道是重伤难愈？

她曾纳闷，这中原汉土，无人功高到能伤他。

可不知不觉间，路征家也有了一个，和他那么像。

这时她才察觉出，自己走神的时间貌似太长。对面那人正饱含深意的看她，他向来从她眼神的末梢，便能读到她心底的念头。

路征于是收了凝视，只道，“天不好，就留下吧。”

飔然望向窗外，微光昏黄，宁静已极。他说天不好。未几，宁静就被狂声撕裂。起风了，飞沙走石，掩天盖日。远空腥红，巍巍将倾。天与地间一片玄黄之色，如神堕九霄，其血森森。

少时也曾见识过这般的沙暴，后院的那间小屋子，门窗俱是破裂的，全不遮风。拳头大的石子被掀飞起来，如一支进攻之兵，让她无处躲藏。她再不信一处屋檐便是庇护。经历过了那些残败破损，她变得只信自己双手，埋住头，才能躲开石子；只信自己双脚，跑的开，才能甩掉危险。

一块流石击中西墙，她心跳骤然停止。

手里攥了一条很白的丝帕，滑如涓水，轻如鸿毛。这丝帕无甚特别。她一直留着它。有时在一日之末，她倦躺孤榻，惊惧或惶然时，就将它覆在脸上。魑魅魍魉，影影绰绰，什么也在她双眸前流过。

她听着夜来风雨声，就心痒痒的想象着躯体的冰冷，四肢的麻木。好像她安躺于一处墓穴，就无畏外世纷纷扰扰。

死。

好像那并不是生的反面，而是生至绚烂升天之时，难以避免的最美回落，无可逆转的幻灭结局。

她为了一个蹊跷的驾休奴而想留下刺探，却在天地动摇时，先乱心神。

天黑日昏，大厦将倾。

可他这么沉稳安宁，无畏无惧。

黑暗中他双瞳闪着迎风而舞的勇敢，热烈到她险些怀疑。或许，他只是有间大且稳固的房子。

他亲吻了她的唇角，语声轻逸，“天象如此，只有一件事可做。”

远了他近半月，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那么想他。如今见着了，她又那么舒服。她将白帕覆在自己脸上，“如果这时死了，也很好。”

“程飔然。”

她只随意的一句话，这人就连名带姓的叫她。她没有搭理。

他又叫她，双手搁在她两颊上，“程飔然，你看着我。”

白纱降下，只露出她一对躲闪的眸子。

他眼神发沉，“这种话，以后都不许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