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引 第164章 滂沱（四）

飔然还不待说什么，就被人不由分说丢进了车辇，如同拔根萝卜丢进木桶。她此时病着，轻薄的像纸人儿。宣铎毫不费力的将她扔进去，对禁卫使以眼色，后者翻身上马，顷刻便疾驰。

车辇出了玉华门没多久，远空便轰隆作响，暴雨欲来。

禁卫驱车到了相府，掀开珠帘，见到一张水白的脸，冷冽冰决，拒人千里。这辇中客岿然不动，他坚毅的唇线紧了紧。“陛下有令，属下不看见路夫人下去，不准回宫。还请夫人体恤，莫让属下为难。”

“下去吗？”

飔然撩袍下车，站在车辇与大门之间那尺把空间处，纹丝不动。“我下了，请回。”

看她是要站在门前不进去，禁卫果然还是为难了，“这……”他不能强行抓她进去，不然同样是龙颜大怒。

恰在此时，大雨到来。从天而降的水柱如刀子般，坠地千钧。在这一片滂沱中，禁卫的声音很难听清，“请夫人……求夫人……进去……”

飔然任涓流卷了全身，她盯着面前半臂之遥的朱红大门，它暖荣而和煦。她轻声低语，说给自己，说给老天。

“放弃吧。”

禁卫不敢动粗，亦不敢放任，快马加鞭回了皇城。皇帝身在景澜宫中，等他复命。他将情形禀明，胆战心惊的瞧着皇帝拍碎手边茶碗。

真真是天雷勾动地火，宣铎怒不可遏，“她想淋雨，就随她去！”

皇后叹了口气，唤宫女来收了碎片。眼角瞥见余茶溅湿龙袍几寸，这会子又不好劝他更了衣裳，遂叫宫女拧个干把子，一点点吸。宣铎正烦恼，见有人贴过来，一脚踢开。宫女呜呜的退走，皇后亦生了脾气。索性接过手巾，弯了腰，亲自去给他擦。他这才拿了她的手，将她按在身边坐下。“凌儿，你说我该怎么办。”

“打从一开始，就不该办。”皇后想，为时晚矣，于是又道，“……但既然办了，与其独自赌气，不如送佛送到西。”

宣铎听出话中意思，俊脸一黑，挪开了眼神。想他心中是关切的，可一时又放不下身段了。

皇后捶了他一记，急道：“飔然本就病着，你叫她被雨浇死不成？到时子辰问你要人，可别再像从前被他抓住遛虎似的，巴巴的出去打仗，只为躲他！”

醍醐灌顶。

怕极了忠臣的明君，一个箭步扎入了雨夜。

及到见了飔然，她已被雨打的不成人形，瓢泼中瘦白的一条，风过欲折。宣铎后悔了近日来的所有强逼，俯身将她捞至马上，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些折磨。“好，好！不回家就不回家，你告诉朕，你要去哪里！”

飔然艰难的睁开双眸。

“飞……飞霜堂……”

宣铎闻言打马，朝着飞霜堂的方向奔去。

“程飔然，有一天你死了，全是你自己害的！”

飔然发出尖刻的笑声，她虚弱的人事不省，居然还有力气大笑迎风，“死了，那才最好……”

他听见飔然笑清了全身的力气，声转微弱。

“你道什么……脚踏地面的那一瞬，我听见里头欢笑的声音……他，和我们的女儿，不知多开心……没有我，我、我这灾星……谁也不会再出事……他们父女，都会好好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