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情 44

第045章面朝大海(7)

早烧不出门，晚烧晒死人――这是王一虎小时候，在黄河流域大平原上，经常听到的一句农谚。早烧是早晨的火烧云，不出门指的是天将要下雨；晚烧是傍晚的火烧云，晒死人指的是第二天天气晴朗、炎热。

王一虎看多了大平原上的晚霞，只道那才最为奇瑰和壮观，从不曾认真关注过夕阳西下的海天之际，会是怎样的景致。

现在，他看到了大海的日落，看到了在大平原上看不到的壮观的“晚烧”。

他拉起廉华歆，跑到阳台西侧，手扶栏杆，骋目远眺。

西天边，落日正如坠落的大火球，向着海平面抵近。被落日镀亮的晚云，仿佛惊怕着落日坠海溅起弥天熔液，向广袤天庭四散惊逃；一条火龙就从日落的海平线上浮游而来，驮一身金鳞，没入近岸的滔滔晚潮……

他们惊叹着海上日落，竟如此壮美和生动！

王一虎更是思绪飘渺，浮想联翩。这样的时刻，这样的境地，他感到胸襟正徐徐打开，一颗凡心破臆而出，向着澄澈空明又云霓交辉的西天，绝尘而去……

他自言自语道：佛言执着乃苦之源！然一切法唯心造，自性本空，因缘而生，亦因缘而灭。故应执着，也不执着。譬如乘船赴岸，坐船当执着，达之彼岸，便不必执着渡河之船。当是时，所有因执着所生之苦，便丝毫皆无……

廉华歆发现他如此这般，浅笑着问他：你正修行啊老和尚？

王一虎认真地说：我本来不信佛的――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生发任何宗教信仰――但佛理的确深藏珠玑。我粗浅识得一些佛理，只不过今天心有所感，想了起来，说给自己听罢了！

廉华歆问他，你想起了什么？

王一虎说，我的问题是不知何时何事该执着、何时何事不该执着。看来我真得去修一修，用对修行的执着，来一步步减轻对“贪嗔痴慢疑”的执着，等到修行成功，连对修行的执着都可以放下了。《金刚经》说，法尚应舍，何况非法！

廉华歆说，我的和尚，你说的不错，但“贪嗔痴慢疑”，我只许你修掉三个字：嗔、慢和疑。那贪和痴，你得给我留着，只给我留着，动不得的。

王一虎拂去她脸上被海风吹散的发丝，说你可知道，留了贪，我就不但想跟你好，还要无穷无尽地向你索取爱、索取性，甚至想独占你；留了痴，则如病中小儿，会不管不顾地要你照顾我、顺从我。你说，你不怕这样子吗？

廉华歆将身子紧靠在他身上，搂住他腰说，“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但为君故，沉吟至今”。你的心思，我何偿不明了啊亲爱的！我已经差不多想了一个下午，理解了你最想跟我说的，却没能满足你最希望我回答的。我们生活在万丈红尘当中，我真的是没有办法，给你让你满意的那个答案。求你不要泄气，也不要悲观。如果因此你要修行，就让我来陪你，我们就用双修法，做一对欢喜佛！

听到欢喜佛三字，王一虎不由得笑了，说“忧愁因间隔，相思无摆划”，如果你能陪我双修，端的是个好主意，只怕你我没有那么大的定力，想让果子从树上掉落，它就能掉落；想让它长回去，就能长回去的。

不必多说什么了！王一虎想。此番来海边，他就是想放开了跟她谈的，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，他心中的郁结，也消解得差不多了。特别是最后时刻，两人就这么轻松、透彻地把话说开了，让他心里敞亮了很多。是的，自己心中，还留有那么一丝丝遗憾、一丝丝不甘、一丝丝失落、一丝丝怅惘……但她说得没有错啊，我们走在滚滚红尘里，活在尘世生活中，有太多、太多现实的问题，需要我们冷静面对――

比如现在，肚子开始咕咕叫了！